史丹佛的第一學期,必修課之一是「組織行為學」。這堂課以心理學和社會學為基礎,研究各階層員工的行為模式和心理動機。課堂上談過「Group Norms」的觀念,我把它翻成「主流民意」。這是指在組織中,個人的思考會向大多數人的意見靠攏,想法不同的少數人會自動放棄發言,或修正意見。
「主流民意」有助於企業團結一致地向前,但也讓眾人陷入隨波逐流的盲點。自詡有獨立思考能力的史丹佛MBA,當然對「主流民意」不以為然。討論時紛紛認為領導人應該抵抗追尋主流的傾向,讓組織中不同的聲音充分表達。
然而,到了畢業前夕找工作時,大家都兇猛地追求起「主流民意」。
兩年MBA課程中,有兩次找工作的熱潮。一次是一年級結束前找暑期工作,第二次是畢業前找正式工作。兩次都有眾多企業來校園徵才,兩次都有同學爭奪面談機會的盛況。爭奪最激烈的兩類工作,永遠是「投資銀行」和「企管顧問」。不管大家之前的背景如何,兩年中修了什麼課,經過兩年主流民意的洗禮,畢業後都想加入「高盛」或「麥肯錫」。
主流民意認為:「投資銀行」和「企管顧問」是尊榮最高、待遇最好、最能夠運用到MBA分析技巧的行業。其他行業各有缺點:dot.come風險大,拿到的可能是一堆「紙錢」。行銷工作待遇差,有趣卻不能當飯吃。至於製造業的公司,又土又苦,公司又不在東西兩岸,完全沒有光環。
這些評估是根據多年來學長的經驗,不會有錯。於是同學們在選擇出路時,就用這些作參考值。所以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,也不管自己過去有沒有「投資銀行」或「企管顧問」的經驗,也不管自己知不知道這些公司地倒底在做些什麼,拼了命爭取面談機會,搶搭這兩班時尚列車。
這種心態跟考大學填志願一樣。我們在年紀很輕,還不完全了解自己和世界的情況下,迷迷糊糊地選了一個科系,然後就這樣決定了一生的事業。外界對那些熱門科系的社經地位評估完全正確,我們忠誠地走下去大概也可以得到那些科系所承諾的美好遠景。但達到那個遠景的人,往往內心空虛。因為我們聰明反被聰明誤,在精打細算時忘了最重要的一個評估標準……
就是自己的心。
這個獨一無二,最不能順應主流民意的東西。
畢業多年後,再遇到當初進入「投資銀行」和「企管顧問」的金童玉女,我更體會到自己興趣的重要。當顧問的朋友抱怨工作時間長、終年出差在外,若非咬緊牙根一路做到合夥人,平均兩年就閃人了。投資銀行的朋友抱怨工作無比枯燥。整日跟數字糾纏,活得沒有人味。他們紛紛吵著四十歲退休,不是因為想每天打高爾夫,而是為了縮短選錯行的痛苦。 遵循民意、忽略內心,是我們都犯過的錯誤。畢竟,在後悔和失眠開始之前,誰會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?當自己不確定,而同學和媒體又不斷地為某些工作、公司、產業加諸光環時,我們自然就隨俗了。有本錢後悔的,鍛羽而歸,大徹大悟後重新開始。沒本錢的,一輩子做自己不喜歡的工作,活在被欺騙和被辜負的憤怒中。
史丹佛當然知道她的畢業生未必人盡其才,所以試圖在「主流民意」的浪潮下,鼓吹少數價值,救起一些隨波逐流的學生。史丹佛位於矽谷中心,所以常請創業有成的校友回來演講,鼓勵同學放棄名利,走辛苦的創業路。此外,史丹佛有一個著名的「公共管理計畫」,提供特別課程,訓練同學把管理技巧運用在非營利性質的公共組織中。這些「旁門左道」的魅力當然比不上「麥肯錫」,但只要它們存在,學生們就更有可能在資本主義中找到自己的心。
史丹佛做的,國內企業也可以做到。身為員工,我們是否有在公開場合「耍個性」的膽量和實力?當主流民意像電子合成器般響亮,我們能不能仍堅持自己獨特的嗓音?身為主管,除了要員工熟記我們一廂情願的願景,是否設計了管道和誘因來刺激他們發揮獨特的想像力?在大多數的公司,會議上總是寂靜無聲,Messenger上卻民怨沸騰。老闆面前畢恭畢敬,老闆下班後就急著收東西。這樣脆弱的主流民意,只能培養官僚氣息,沒辦法培養一流的員工或產品。
是時候了。每一個公司,都讓「旁門左道」出來透透氣吧!每一個員工,在觀察風向之餘,偶爾可以逆風前進,在公司走廊上,溜一溜你的心。
史丹佛的12堂課 12 - 11
- Feb 15 Tue 2005 10:53
別聽主流民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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